第34章 ：老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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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4章 ：老宅
開車近一小時來到榕城市郊，周邊有山有湖，道路十分寬敞。寧恬沒來過這裏，有種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覺。
陸向陽望向園林路口，胃部開始隱隱作痛，就是這裏，他閉上眼。二十年前就在這裏！雖然道路周邊綠化翻新，可依舊是當年的路口。
很奇怪，每每回憶起來，他仿佛站在一個第三者的角度，腦中浮現出當年事故的全貌。他甚至記不全當時的場景，回憶是不連續的片段。
車子穩穩停在大門前，早有物業人員迎在門口，陸向陽下車後等著寧恬，伸手牽過，兩人一起邁過門檻。
“這裏是合歡廳，小時候逢年過節晚飯後在這裏聊天。我們先去住的地方放行李，我再帶你去後園走走。”
寧恬點頭：“嗯。”
她跟著陸向陽從大門前庭到入門玄關，再一直到過廳，園林式空間層次緩緩遞進，直到穿過一條小徑後眼前重新豁然開朗。
“我總算理解了劉姥姥，你小時候一直住在這裏嗎？”這裏豈止大，簡直就是一座小型社區，庭院中還有一間間小小的茶室。
“嗯，我住了 12 年。小心腳下。”陸向陽提醒寧恬，因為這條小徑每一級踏步石的高度不同，周圍花草樹木種類也不同，通往的地點自然都不同。
“這裏維護得很好，基本沒什麽變化。”陸向陽一路走一路仔仔細細看，與腦中過濾的記憶重疊。
“睿之？”迎面走來一男一女兩個中年人，女人看上去保養的很好，戴著白色禮帽。“真是睿之？還記得姑姑嗎？”
陸向陽微微行禮，“當然，姑姑，姑父。”
“上次我們見面還是幾年前在北京！”姑父一頭銀發，臉看上去倒是不老。
“是，你們身體還好嗎？”
“還行，你爸來了？”
“在路上了。”
幾句寒暄後再無可聊，他們將目光轉向寧恬，眼中有驚艷，是那種看到好看花瓶的好奇，並不是羨慕的那種目光。
陸向陽介紹：“我女朋友，寧恬。”
寧恬禮貌問好。
“噢，漂亮。”姑姑拽了拽禮帽，目光已經不再停留，客氣說：“我們到處逛逛，一會兒去前廳泡茶？”
“好。”陸向陽始終淡淡的，沒有多年未見的激動。四人擦肩走向相反方向。
姑姑和姑父特意回頭看了二人，走遠後說：“睿之越來越像我哥年輕的樣子了。”
“你覺不覺得他女朋友……”
“你也覺得像？”
“長得不像，說不上來，就是那種氣質感覺很像……以前的嫂子。”
“好好的，提故去的人幹什麽……”
陸向陽帶寧恬來到竹樓的二樓主臥室，由此可以通往地板鋪路的大露臺，從這裏環顧其餘三個方向，園林風景一覽無餘。寧恬以前去國外海島旅游時，住過山上的高檔酒店，上萬人民幣一晚的房間類似這種景色。
果然不富裕到一定程度真會限制想象。
可風景再好都不如心情好重要，陸向陽的眉頭始終皺著，寧恬靠近他小聲問：“是你的……親姑姑？”
“嗯。”陸向陽表情凝重，隨後說的話讓寧恬大吃一驚：“寧恬，這裏的人你都不要相信。”
寧恬瞪大眼睛，陸向陽解釋說：“以前的記憶越來越模糊，但是我記得那雙綠色高跟鞋，絲綢的，在我眼前晃來晃去，就是不靠近。”
當年車禍現場慘烈，趕來的人以為車底的人救不活，居然沒有第一時間呼叫救護車，也沒人試著挪開車看看裏面受傷的人。
透過車底縫隙，陸向陽只能看見外面的一雙雙鞋。
爺爺只有一雙兒女，如果楊星河沒了，家產幾乎全歸姑姑所有。所以，親姑姑又如何！她在那一刻猶豫了，踩著高跟鞋來來回回在內心掙紮糾結，耽誤了傷者救治的黃金時間……
寧恬嘴唇嗡動，上前抱住他輕輕拍著後背：“都過去了。”
陸向陽將臉埋進她的脖頸中，溫熱隱忍的呼吸打在她脆弱的肌膚上。“你媽媽說得對，我們這種家庭環境很覆雜，也沒有親情。”
寧恬心頭一軟，覺得陸向陽太可憐了。他不願意跟人接觸，樣子拒人千裏之外，這些都是表象，不是因為他清高，而是 12 歲那年車禍帶來的打擊。即便過去很多年，也還是走不出來，他把自己封閉起來，和親戚保持距離，對朋友若即若離。
他習慣了一個人，單槍匹馬，獨自戰鬥，忍受孤獨。
“以後有我陪著你。”寧恬聳聳鼻子，抱緊他。
“好……”
戶外起風了，大片雲朵被狂風吹散，早上還露臉的太陽漸漸隱沒了，天空陰沈下來，隨時要漏雨。
“我爸和谷阿姨快到了，我們做飯給他們吃吧？”陸向陽脫下外套，在冰箱裏翻找。親戚聚餐在晚上，有些人此時還在趕飛機，估計傍晚才能到。
廚房裏也有阿姨，但是陸向陽想在老宅的廚房裏和寧恬一起做飯。
“我的手藝……”寧恬心裏沒底，一想到楊星河吃飯，就覺得自己做的那玩意兒不配端上來。
“寧恬，我很愛吃你做的家常菜。”陸向陽看著她的眼睛，舉起兩根青椒，問她：“青椒炒肉？炒蛋？”
“炒肉吧，我來。”寧恬在心裏笑了。
她的性格太過誠懇，遇事先反省自己，之前遇見楊敏那種強勢的人很容易被拿捏。幸好陸向陽時刻鼓勵她，幫她構建強大的自信。
菜切一半，臥室座機響了，陸向陽擦幹手走去接電話。寧恬想，他家還保留座機的習慣，真是特別。
做飯是熟練活，做得多了上手就快，寧恬最近半年練習得不錯，接過切一半的青椒剁成片，將腌好的肉下鍋。
辣椒和肉的香味沁出後，盛好放進保溫箱。她正準備看看湯的熟度，掠過油煙機亮如鏡面的邊框，撇見映出的一張人臉。
“啊！”寧恬嚇一跳，廚房門口站著一位四十幾歲的婦人，柔和的圓圓臉，秀氣無棱角。只是表情有些難以捉摸，悻悻地盯著她，不知道站了多久。
見寧恬轉過來，婦人眼神舒緩，嘴唇上翹：“是睿之的女朋友吧？”寧恬眨眨眼，仿佛剛才看見的眼神是反光的錯覺，她點點頭，“是。”
“你可以叫我谷阿姨，”谷阿姨笑瞇瞇地說：“他爸爸到了，在前廳等你，睿之呢？”
“哦，”寧恬如實回答，“他去房間接電話了。”
“你跟我來。”谷阿姨親切地伸手發出邀請。寧恬趕緊關了火，沾下水擦幹凈手。
她手指微涼，貼在谷阿姨手掌中不敢動。不等陸向陽嗎？她已經跟著下了樓。
還是那條小徑，谷阿姨跟她簡單聊了幾句，都是個人話題。
“你也是水瓶座？”谷阿姨側過頭問。
寧恬沒想到中年人也會問星座話題，被這點牽引註意，忽略了谷阿姨說的“也”，還有誰。
“對，剛過完生日，我過農歷。”寧恬沖她笑笑，不知道該不該由她接著發起聊天，猶豫了一陣，說：“您喜歡吃什麽菜？”
她們已經走完踏步石，來到前廳轉彎處，“青菜。”谷阿姨面上的笑容一晃而過。寧恬察覺到她情緒有起伏，心中納悶。
前廳擠著好幾個人，寧恬只認得陸向陽的姑姑，正誇張地說笑，嘴角弧度顯得刻意客氣了。
“睿之的小女朋友來了！”姑姑朝她們這邊伸長脖子，女朋友就是女朋友，為什麽要加個“小”，寧恬的年齡也不小了。
大家對寧恬投來好奇打量的眼神。
寧恬在這半年主持過多場大型活動也算得到鍛煉，面對陌生環境被陌生人打量，她已經不那麽緊張了，跟在谷阿姨身邊看上去規規矩矩。
裏面大多是中年人，客氣地誇讚一兩聲，自覺讓出路，寧恬才反應過來原來大家都站著。
她感受到眾人打量的目光，顧不得四周，擡頭看向居中的位置，她不敢一直盯著，對視幾秒，目光落在輪椅前那塊地磚上。
谷阿姨柔聲說：“大家去茶室吧，剛采的新茶去嘗嘗。”然後拍拍寧恬的手松開，大家圍著她走出合歡廳。空空蕩蕩的前廳只留下寧恬對著楊星河。
寧恬沒來由地緊張了。
沈默對視幾秒，楊星河嗓音渾厚語氣和藹：“旁邊有椅子，搬一張坐吧，不用拘束。”
剛才那些人都沒有跟楊星河“平起平坐”的份兒，寧恬盡量不發出聲音挪把椅子放在輪椅側前方兩三米那裏，不太靠近也沒有生疏遠離。
“睿之做飯能吃嗎？”楊星河態度親切，眼睛裏充滿好奇。
陸向陽出國後開始學做飯，家裏人至今沒機會嘗到。寧恬居然是唯一吃過他做的飯的人。想到這，她覺得很珍視，眼中自然流露出笑意：“能吃，還不錯的，起碼比我會做的菜多。”
“那你會做些什麽？”
“辣椒炒肉、各種炒蛋、炒青菜、蒸海鮮、煲湯……差不多了，正在跟他學。”她說得認真，帶著點小沮喪。
“你推我過去吧，我們去吃飯。”楊星河被她說餓了，也想嘗嘗兒子做飯的手藝。
寧恬趕緊起身繞到輪椅後，小心翼翼推著走。楊星河給她指了一條平路方便推車，繞點遠，但是不用走小徑上的踏步石。
“聽說你爸媽不同意跟我們家的人在一起？”楊星河語氣平常，沒有質疑出不滿。腳下平整的路靜悄悄，只有四周樹上偶爾傳來的鳥叫聲。
寧恬承認，“他們不想高攀，覺得兩類人可能過不到一塊去。”
楊星河的大手有節奏地搭在扶手上，突然笑了聲：“我當年跟睿之媽媽在一起，我岳母也是這麽說。”
寧恬聽出楊星河的態度，他不反對陸向陽和她在一起，還拿自己當年事跡來寬慰她。推輪椅的手勁兒稍微松了松。
“你愛睿之嗎？”
當長者說出愛或不愛這類問題時，晚輩多少有些驚訝，覺得不好意思，也覺得跟長輩探討愛情有些怪異。谷阿姨問她星座，楊星河問她愛不愛，寧恬覺得有必要刷新對長輩們的認知。
“嗯。”她同時點頭，但是前面的人看不到。她想起剛剛陸向陽埋進她懷裏的脆弱，補充說：“他其實很沒有安全感，以後，我會給他安全感。”
楊星河敲搭扶手的大手懸在半空一瞬，緩緩放下。
他心裏明白，兒子長大後整個人像被冰凍住，越來越寒，越來越沒人味兒。這次回來，才有一點對生活熱情的光。
他很謝謝這個女孩子讓兒子重新燃起心中的火，變得開心起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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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奇怪，每每回憶起來，他仿佛站在一個第三者的角度，腦中浮現出當年事故的全貌。他甚至記不全當時的場景，回憶是不連續的片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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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這裏是合歡廳，小時候逢年過節晚飯後在這裏聊天。我們先去住的地方放行李，我再帶你去後園走走。”
寧恬點頭：“嗯。”
她跟著陸向陽從大門前庭到入門玄關，再一直到過廳，園林式空間層次緩緩遞進，直到穿過一條小徑後眼前重新豁然開朗。
“我總算理解了劉姥姥，你小時候一直住在這裏嗎？”這裏豈止大，簡直就是一座小型社區，庭院中還有一間間小小的茶室。
“嗯，我住了 12 年。小心腳下。”陸向陽提醒寧恬，因為這條小徑每一級踏步石的高度不同，周圍花草樹木種類也不同，通往的地點自然都不同。
“這裏維護得很好，基本沒什麽變化。”陸向陽一路走一路仔仔細細看，與腦中過濾的記憶重疊。
“睿之？”迎面走來一男一女兩個中年人，女人看上去保養的很好，戴著白色禮帽。“真是睿之？還記得姑姑嗎？”
陸向陽微微行禮，“當然，姑姑，姑父。”
“上次我們見面還是幾年前在北京！”姑父一頭銀發，臉看上去倒是不老。
“是，你們身體還好嗎？”
“還行，你爸來了？”
“在路上了。”
幾句寒暄後再無可聊，他們將目光轉向寧恬，眼中有驚艷，是那種看到好看花瓶的好奇，並不是羨慕的那種目光。
陸向陽介紹：“我女朋友，寧恬。”
寧恬禮貌問好。
“噢，漂亮。”姑姑拽了拽禮帽，目光已經不再停留，客氣說：“我們到處逛逛，一會兒去前廳泡茶？”
“好。”陸向陽始終淡淡的，沒有多年未見的激動。四人擦肩走向相反方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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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覺不覺得他女朋友……”
“你也覺得像？”
“長得不像，說不上來，就是那種氣質感覺很像……以前的嫂子。”
“好好的，提故去的人幹什麽……”
陸向陽帶寧恬來到竹樓的二樓主臥室，由此可以通往地板鋪路的大露臺，從這裏環顧其餘三個方向，園林風景一覽無餘。寧恬以前去國外海島旅游時，住過山上的高檔酒店，上萬人民幣一晚的房間類似這種景色。
果然不富裕到一定程度真會限制想象。
可風景再好都不如心情好重要，陸向陽的眉頭始終皺著，寧恬靠近他小聲問：“是你的……親姑姑？”
“嗯。”陸向陽表情凝重，隨後說的話讓寧恬大吃一驚：“寧恬，這裏的人你都不要相信。”
寧恬瞪大眼睛，陸向陽解釋說：“以前的記憶越來越模糊，但是我記得那雙綠色高跟鞋，絲綢的，在我眼前晃來晃去，就是不靠近。”
當年車禍現場慘烈，趕來的人以為車底的人救不活，居然沒有第一時間呼叫救護車，也沒人試著挪開車看看裏面受傷的人。
透過車底縫隙，陸向陽只能看見外面的一雙雙鞋。
爺爺只有一雙兒女，如果楊星河沒了，家產幾乎全歸姑姑所有。所以，親姑姑又如何！她在那一刻猶豫了，踩著高跟鞋來來回回在內心掙紮糾結，耽誤了傷者救治的黃金時間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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陸向陽將臉埋進她的脖頸中，溫熱隱忍的呼吸打在她脆弱的肌膚上。“你媽媽說得對，我們這種家庭環境很覆雜，也沒有親情。”
寧恬心頭一軟，覺得陸向陽太可憐了。他不願意跟人接觸，樣子拒人千裏之外，這些都是表象，不是因為他清高，而是 12 歲那年車禍帶來的打擊。即便過去很多年，也還是走不出來，他把自己封閉起來，和親戚保持距離，對朋友若即若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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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以後有我陪著你。”寧恬聳聳鼻子，抱緊他。
“好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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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爸和谷阿姨快到了，我們做飯給他們吃吧？”陸向陽脫下外套，在冰箱裏翻找。親戚聚餐在晚上，有些人此時還在趕飛機，估計傍晚才能到。
廚房裏也有阿姨，但是陸向陽想在老宅的廚房裏和寧恬一起做飯。
“我的手藝……”寧恬心裏沒底，一想到楊星河吃飯，就覺得自己做的那玩意兒不配端上來。
“寧恬，我很愛吃你做的家常菜。”陸向陽看著她的眼睛，舉起兩根青椒，問她：“青椒炒肉？炒蛋？”
“炒肉吧，我來。”寧恬在心裏笑了。
她的性格太過誠懇，遇事先反省自己，之前遇見楊敏那種強勢的人很容易被拿捏。幸好陸向陽時刻鼓勵她，幫她構建強大的自信。
菜切一半，臥室座機響了，陸向陽擦幹手走去接電話。寧恬想，他家還保留座機的習慣，真是特別。
做飯是熟練活，做得多了上手就快，寧恬最近半年練習得不錯，接過切一半的青椒剁成片，將腌好的肉下鍋。
辣椒和肉的香味沁出後，盛好放進保溫箱。她正準備看看湯的熟度，掠過油煙機亮如鏡面的邊框，撇見映出的一張人臉。
“啊！”寧恬嚇一跳，廚房門口站著一位四十幾歲的婦人，柔和的圓圓臉，秀氣無棱角。只是表情有些難以捉摸，悻悻地盯著她，不知道站了多久。
見寧恬轉過來，婦人眼神舒緩，嘴唇上翹：“是睿之的女朋友吧？”寧恬眨眨眼，仿佛剛才看見的眼神是反光的錯覺，她點點頭，“是。”
“你可以叫我谷阿姨，”谷阿姨笑瞇瞇地說：“他爸爸到了，在前廳等你，睿之呢？”
“哦，”寧恬如實回答，“他去房間接電話了。”
“你跟我來。”谷阿姨親切地伸手發出邀請。寧恬趕緊關了火，沾下水擦幹凈手。
她手指微涼，貼在谷阿姨手掌中不敢動。不等陸向陽嗎？她已經跟著下了樓。
還是那條小徑，谷阿姨跟她簡單聊了幾句，都是個人話題。
“你也是水瓶座？”谷阿姨側過頭問。
寧恬沒想到中年人也會問星座話題，被這點牽引註意，忽略了谷阿姨說的“也”，還有誰。
“對，剛過完生日，我過農歷。”寧恬沖她笑笑，不知道該不該由她接著發起聊天，猶豫了一陣，說：“您喜歡吃什麽菜？”
她們已經走完踏步石，來到前廳轉彎處，“青菜。”谷阿姨面上的笑容一晃而過。寧恬察覺到她情緒有起伏，心中納悶。
前廳擠著好幾個人，寧恬只認得陸向陽的姑姑，正誇張地說笑，嘴角弧度顯得刻意客氣了。
“睿之的小女朋友來了！”姑姑朝她們這邊伸長脖子，女朋友就是女朋友，為什麽要加個“小”，寧恬的年齡也不小了。
大家對寧恬投來好奇打量的眼神。
寧恬在這半年主持過多場大型活動也算得到鍛煉，面對陌生環境被陌生人打量，她已經不那麽緊張了，跟在谷阿姨身邊看上去規規矩矩。
裏面大多是中年人，客氣地誇讚一兩聲，自覺讓出路，寧恬才反應過來原來大家都站著。
她感受到眾人打量的目光，顧不得四周，擡頭看向居中的位置，她不敢一直盯著，對視幾秒，目光落在輪椅前那塊地磚上。
谷阿姨柔聲說：“大家去茶室吧，剛采的新茶去嘗嘗。”然後拍拍寧恬的手松開，大家圍著她走出合歡廳。空空蕩蕩的前廳只留下寧恬對著楊星河。
寧恬沒來由地緊張了。
沈默對視幾秒，楊星河嗓音渾厚語氣和藹：“旁邊有椅子，搬一張坐吧，不用拘束。”
剛才那些人都沒有跟楊星河“平起平坐”的份兒，寧恬盡量不發出聲音挪把椅子放在輪椅側前方兩三米那裏，不太靠近也沒有生疏遠離。
“睿之做飯能吃嗎？”楊星河態度親切，眼睛裏充滿好奇。
陸向陽出國後開始學做飯，家裏人至今沒機會嘗到。寧恬居然是唯一吃過他做的飯的人。想到這，她覺得很珍視，眼中自然流露出笑意：“能吃，還不錯的，起碼比我會做的菜多。”
“那你會做些什麽？”
“辣椒炒肉、各種炒蛋、炒青菜、蒸海鮮、煲湯……差不多了，正在跟他學。”她說得認真，帶著點小沮喪。
“你推我過去吧，我們去吃飯。”楊星河被她說餓了，也想嘗嘗兒子做飯的手藝。
寧恬趕緊起身繞到輪椅後，小心翼翼推著走。楊星河給她指了一條平路方便推車，繞點遠，但是不用走小徑上的踏步石。
“聽說你爸媽不同意跟我們家的人在一起？”楊星河語氣平常，沒有質疑出不滿。腳下平整的路靜悄悄，只有四周樹上偶爾傳來的鳥叫聲。
寧恬承認，“他們不想高攀，覺得兩類人可能過不到一塊去。”
楊星河的大手有節奏地搭在扶手上，突然笑了聲：“我當年跟睿之媽媽在一起，我岳母也是這麽說。”
寧恬聽出楊星河的態度，他不反對陸向陽和她在一起，還拿自己當年事跡來寬慰她。推輪椅的手勁兒稍微松了松。
“你愛睿之嗎？”
當長者說出愛或不愛這類問題時，晚輩多少有些驚訝，覺得不好意思，也覺得跟長輩探討愛情有些怪異。谷阿姨問她星座，楊星河問她愛不愛，寧恬覺得有必要刷新對長輩們的認知。
“嗯。”她同時點頭，但是前面的人看不到。她想起剛剛陸向陽埋進她懷裏的脆弱，補充說：“他其實很沒有安全感，以後，我會給他安全感。”
楊星河敲搭扶手的大手懸在半空一瞬，緩緩放下。
他心裏明白，兒子長大後整個人像被冰凍住，越來越寒，越來越沒人味兒。這次回來，才有一點對生活熱情的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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